導論
羅浮宮邀請我挑選一個主題來籌辦一系列會議、展覽、公開朗讀、音樂會、電影,我毫不猶豫,提出以名單(如同目錄、枚舉)為我的主題。這念頭是怎麼來的呢?
讀過我的小說的人都會發覺,那些作品裡有很多名單。我的這個偏好有兩個起源,這兩個起源都可以追溯到我年輕時代所做的研究:中世紀文本和詹姆斯‧喬埃斯(James Joyce),中世紀儀式和文本對喬埃斯的影響是不容否認的。不過,中世紀的連禱文,和《尤里西斯》倒數第二章布隆姆(Leopold Bloom)廚房抽屜裡那張名單之間,也相隔好多個世紀。從中世紀的種種名單,往回再推同樣多世紀,可以推到古今名單的開山原型:荷馬史詩《伊利亞德》裡的船名表。荷馬這份點船錄就是我靈感的起頭。
荷馬的史詩裡,另外還有一個描述事物方式的原型,是阿奇力士(Achilles)的盾牌,阿奇力士這張盾牌作工圓滿,首尾完整。換句話說,在荷馬的作品裡,我們已經可以看到,他依違於「無所不包」和「不及備載」之間。
凡此種種,我都早有所見,不過,我從來不曾著手做這件需要很詳盡細密功夫的事,也就是將文學史上(從荷馬到喬埃斯到今天)數不清的名單例子記錄下來,雖然一提這件事,我就想到培雷克(Perec)、普雷維特(Prévert)、惠特曼(Whitman)、波赫士(Borges)。這場追蹤,成果驚人,足以令你暈頭轉向,而且我現在就知道,會有許許多多人寫信問我,這本書怎麼沒提這個那個例子。老實說,我並非全知全能,一大堆作品裡都有名單,而我不知道,再說,即使我有心將我在探索過程中逐漸碰到的所有名單收進來好了,結果將是這本書至少會有一千頁篇幅,甚至不止千頁。
其次,是具象名單(figurative list)的問題。談名單的書很少,而且為了審慎起見,它們都限制自己只處理以文字開列的名單,原因是,你非常不容易解釋一張圖像如何既呈現事物,又暗示等等等等「不及備載」,好像這圖像承認自己由於畫框所限,無法處理那麼多其他事物似的。此外,在羅浮宮,以及在這本書裡,我的研究都必須像我前兩本書《美的歷史》和《醜的歷史》那樣附圖呈現事物,然而研究的性質是視覺上的不及備載(visual etcetera),和研究美、醜有其差異。關於這些新研究,我還要感謝安娜‧馬莉亞‧洛魯索(Anna Maria Lorusso)和馬里歐‧安德利歐塞(Mario Andreose)大力幫忙。
結論我要說,尋找名單是一場極有意思的經驗,不只是為了能夠收入本書的名單,也為了我們不得不割愛的那些材料。換句話說,我的意思是,這本書不得不以「不及備載」收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