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文(節錄)
小林豊:培養「世界是聯結」的觀念,無知和不關心才是衝突的根源。
孕育創作者的「根」
這個很不一樣的日本人。我經常忘記他是外國人,可能在我們相處的時候,一直在談論台灣,無論在哪裡,或是天馬行空的聊天,最後都會回到台灣。他對台灣太過好奇了,可能是出於有顆炙熱的心,想以台灣為題來繪製繪本吧。所以每每見面,總是不停地提出他的問題以及對台灣的印象。從這些過程中,我們也開啟了對自己土地不一樣的關注角度。
1946年出生於東京深川,在日語裡「深川」是一個被稱作「下町」且以商業、手工業發展的地區,明明離東京丸很近,走過日本橋那些高聳林立的金融大樓後,突然進入了小巷道、寺廟、神社、花街柳巷還有妓院,時空背景與環境氛圍,截然不同。小林豊說:「我小時候常搭船出門,下船就走路,經常用仰望視角看雜亂的東京,覺得這個城市很華麗,每次出門都像一場探險。」小林豊在《城鎮》一書中將這些童年印象細緻地繪製成書,一座靠近海口的小鎮,三三兩兩的人群,充滿恬靜的氛圍,偶爾有藝妓迎面而來,空氣中傳來胭脂粉的香味,廟前商店街烤著小丸子、紙門被拉開、孩子抓蟬的嬉鬧,充滿了聲音與氣味。他說:「深川雜亂的街道就是我的根。」這是孕育創作者的生命起源。
走路,是創作最初的源頭
「我為了觀察風景而走路,開始到處走,走到鄰鎮,再到鄰鎮的鄰鎮……然後開始畫畫、創作繪本。」第一次接待小林豊來台時,我們一起到台南,第一次見識到他驚人的腳力,隨行翻譯蘇小姐當時說:「我這輩子加總起來都沒這一天走的路多……」我們大約從民生綠園附近開始走,用迂迴與不規則的方式朝安平的方向前進,從早上9點半開始,大約下午1點至2點間到達安平,小林豊走路不是盲走。「我常常藉由散步尋找創作題材。走路的速度、距離、高度與視線都很重要。從高山或高樓上俯視,雖然風景很美,但畫不出令人感動的東西。我的畫面還同時需要味道和聲音,能聽到人們的聲音才有感觸。」走路時,他常常中途停下來觀察,尋找舊時和現在的差異性,哪裡可能是以前的水道,哪些地點可能有港口,蹲下來摸摸泥巴,或是嘗嘗流下來的水。小林豊總說:「請相信自己眼睛及耳朵所見所聞的東西。」小林豊習慣中午起床,然後吃點食物之後就開始出門散步,有時候自己走, 有時候和太太一起走,有時候與他的編輯一起找地方走。如果你約他走路,他一定欣然地答應。「我很喜歡黃昏,黃昏時我總在外面蹓躂。」走累了,他就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到了晚上6、7點,他才開始「睡午覺」,大約睡到9點起床,然後開始工作。
如果出門旅行,例如來到台灣,他的適應能力很強,幾乎不用特別作調適,時時都像充好電力的好動者,根本不想停下來,一直都想往不同方向的地方去走走看看,他喜歡往有人的地方去,有人有生活氣息,就有文化。曾經從歐洲的巴黎以行走的方式走回東京,帶著最簡單的行囊,經過半年的時間,「當然也有坐火車、公車和馬車、駱駝、驢子。」小林豊記得當時旅行中的故事:「伊朗的沙漠是全世界最乾燥的沙漠, 那裡的中午氣溫極高,熱得我以為我要死在那裡了。當時,我得到一顆生雞蛋,我把雞蛋放在鐵板上,鐵板放在地上,雞蛋打上去就可以煎成一個荷包蛋,卻不是很好吃。行走其間非常缺水,如果有一點點水的話,我就先喝一點,然後用這一點點的水漱漱口並滋潤鼻腔,再用水沾溼臉,最後沾擦一下頭髮。有一度已經三個月沒有洗澡,我穿越沙漠前穿的長褲都變成了短褲,像個乞丐。在行走中,第一個出來迎接我的是孩子,他大聲說:『有一個很髒的人來了!』我拿了肥皂和洗髮水走下河洗澡,結果他們示意我不可以在這裡使用化學清潔用品,會污染水源,村子會滅亡。」這些點點滴滴,最後也都出現在小林豊繪本的畫面中。
走過世界那麼多地方,這幾年讓他心心念念的是澎湖料理。2013年我們一起到澎湖,在馬公市吃完早餐,他說要用走的去西嶼的西台古堡,我們所有人都嚇到了,「走得到啊!」當然都走得到,但為了大家後面幾天的腳力著想,我們好說歹說地才搭上車子。他在2013年和2015年在日本所出版的兩本繪本中,都出現了澎湖。他以前想吃好吃的中國料理時,會搭飛機到香港大快朵頤,這幾年他覺得台灣的料理,無論是客家菜還是各地的小吃,都非常吸引他。可能是台灣的地理位置吧,他認為台灣在亞洲的位置上,是個充滿豐足與魅力的精彩之處。他說:「台灣是個多島國,澎湖也是!」多島國的意思在他的解釋中應該是聚集眾多文化的意思。
對編輯的看法
已經在日本各地出版三十幾冊繪本的小林豊,那麼資深的創作者,對於編輯的看法:「『作者』與『編輯』,是平等的,一樣重要。為了不讓創作者自己陷入單一的觀點,所以要與編輯一起體驗、交流,一起成長。」
他認為「繪本」是有「厚度」的,角度要宏觀,圖與圖之間是相連的。小林豊認為「在繪本中加入文化的元素, 將使繪本永久保留!」他更建議創作者:「生活本身就是找尋資料的所在,情報就是自己去接觸出來的。世界那麼大,培養孩子『世界是聯結』的觀念,無知和不關心才是衝突的根源。」小林豊的繪本,能讓孩子在關懷世界的心胸下,養成同理心的世界觀。
小林豊這次將以蝴蝶為軸線,創作以台灣為題的繪本,這是他近幾年多次探查台灣各地後的心得累積與深入研究後的成果。
陳又凌:可以持續創作,就是最幸福的事。
不斷昇華的規律生活
幾年前到又凌在和平東路附近的工作室,這個工作室是與幾位創作人一起分租的公寓,她將愛貓帶去一起工作,一起溫存靈感,不知是貓陪她,還是她陪貓。轉眼間,又凌結婚,搬到山上,每天像上班族一般,跟著先生出門進城,到工作室繼續工作,與過著夜貓子生活型態的創作者不同,我們每次都約一起吃早餐,她帶著早餐到我們公司,各自吃自己的早餐,然後聊作品。再過沒多久,又凌生了小孩、升格當了媽媽、搬到近郊的城中,開始了更規律的人妻與人母的創作生涯。
為了專心創作,保持規律的創作習慣,在還沒生寶寶前,每天清晨6點起床,7點開始創作,朋友笑她像「公務員」, 她說:「可以持續創作,就是最幸福的事情。」現在,添了寶寶之後,創作的時間由寶寶說了算。為了陪伴寶寶以及配合先生家人的作息,她選擇凌晨3點起床畫圖,工作到早上7點,陪寶寶再睡到大約9點,然後開始一天的生活。「每天,公公幫我顧寶寶的時候,以及寶寶睡覺的時候,就是我能抓緊畫圖的時間。」
一步一步向前走,走出自己的創作風景
又凌在2015年與2016年連續兩年獲得義大利波隆那插畫獎,在未得獎前,一直以來就非常專注在作品經營與開發上,白白淨淨的臉龐,細細輕柔的聲調,其實對自己的作品非常非常在意(誰不是呢?)。先前又凌的商業設計作品與商業插畫經營得有聲有色,花許多心力在明信片與小畫展的發展,也因為去了許多地方旅行,將這些到過的地方畫成地圖,更成為她的專長與個人特色。
輔大平面設計系畢業後到荷蘭烏特勒支藝術學院進修取得碩士學位。因為許多人說她的畫風較偏歐洲風,於是她開始轉變,希望自己的畫能更貼近常民生活。「其實這都經歷過不少困難。」她說她剛從國外回來時,因為沒有知名度,除了白天猛接案,晚上還到補習班教英文,完全沒有時間創作。接案的限制千奇百怪,例如:畫教科書的時候,會被要求人物不能畫側臉、不能有「危險」動作等,遭遇到許多限制和瓶頸,她說:「每次畫畫,壓力其實很大」。
又凌入選義大利波隆那插畫獎的作品──2015年〈貓騎士〉與2016年〈會生氣的山〉,色彩表現上帶有明亮的色感,主題也可看出又凌想要放入台灣的生活與感受。「貓咪在車水馬龍的台北街頭騎乘摩托車上班,或當送貨員經過忙碌的都市,路上的人卻各個都是低頭族……」;而〈會生氣的山〉創作靈感則來自住在新店山上時,看著附近多了很多砂石車,許多樹被砍掉、一區一區的山被挖掉,蓋了許多房子,她心想:「這樣子對嗎?如果是山會怎麼想呢?山會生氣嗎?」於是有了這5張圖的產生。
2012年畫了金門,接著畫了歐洲地圖、高雄、台東與台北,2015年為新開幕的高雄新飯店DUA設計了地圖,這些默默努力經營的過程,沒想到也變成2017年年初將出版的《台灣文化地圖》的前奏。人生似乎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很難預料到前後究竟會有什麼相關,但是一串連起來後,才恍然「原來,這都是有關聯的啊!」
創作,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對自己作品很有想法,並且落實於創作上,自我要求很高,她認為:「畫面要有故事性。」她有幾個很好的朋友是她聊天的對象,遇上作品瓶頸時,經常去找他們聊天,「一直以來都不是我去找靈感,都是一直畫、一直畫,然後拿給朋友看。在與朋友的聊天中,能得到一些答案和訊息。」身為一位全職媽媽的角色,有著家庭的責任,又想要好好經營創作,所以她說:「創作並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也沒有太多的時間休息或旅行,只能很努力抓緊時間一直畫。」
2015年,她答應挑戰《台灣文化地圖》的繪製,整個2016年幾乎全都在做這件事情。「一個商業設計案可能比做一個商品,或是比作任何一本書都容易得到報酬,這一本書的得報率極低,我非常清楚,想做好、很有意義,勝過所有一切……」她家的貓繞到她跟前,跟她回應了一下:「喵!」又凌繼續在創作上耕耘,認真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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