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京都文學電影,最受注目的應該是《炎上》(1958)吧?
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一九五六年發表《金閣寺》,取材自一九五○年金閣寺遭放火的真實事件,犯人是患有肺病的小沙彌,他的犯罪動機超越現實因素,而是來自精神上的意識──是他對金閣寺之美的忌妒,及人們對它褻狎的不滿所引發,引起世人震驚。
市川崑拍攝《炎上》時,曾懷疑主人翁溝口對金閣寺的主觀心理感受,究竟是否能成功地從文字轉換成影像?於是,他和另外兩位編劇──長谷部慶次及和田夏十(市川崑之妻)調整了部分原著設定,讓小沙彌溝口的成長背景置於北陸貧瘠的小寺廟,陰冷風土和人際關係使他自小懷著強烈的自卑感;也把金閣寺改名為驟閣寺,並將小沙彌亡父生前教誨他「驟閣寺」是世上最美的觀念深植心中,建構起他不忍金閣寺受人褻狎的不捨。由美男明星市川雷藏扮演溝口,也成功為市川的演技另闢新頁。市川崑(1915-2008)是日本重要導演之一,他常被稱為「全能導演」,他能拍通俗劇、喜劇、文藝作品(《緬甸的豎琴》,1956)、紀錄片(《東京奧運會》,1965)、推理劇(《 八墓村》、《犬神家一族》,1976、2006等),約有七十餘部電影作品。
另一部以京都寺廟為背景的電影,是改編自推理作家水上勉的《雁之寺》。背景為京都之相國寺本堂雁之寺「瑞春院」,描寫昭和初期,畫師岸本南嶽到禪寺孤峰庵畫紙屏時,交待住持慈海,在他死後代為照顧其妾里子。里子來後,在佛寺見習的少年僧侶慈念,常窺視她與慈海的情慾生活;里子則同情慈念常受慈海的暴虐,兩人發展出情愫。
劇本由導演川島雄三及劇作家舟橋和郎共同改編,本片將若尾文子(飾演里子)的妖豔美貌呈現無餘,同時透過慈念的窺視,將里子與慈海之情慾戲,拍得慾望十足,更突顯出青少年對「性」的渴求,充滿韻味。導演川島雄三(1918-1963)曾擔任許多名導演如小津安二郎、成瀨巳喜男、木下惠介的助導,而他和今村昌平共同編寫,由他執導的《幕末太陽傳》(1957)至今在日本影壇仍是被推崇之名作。川島雄三導演輕妙灑脫的風格無人能及,常被譽為「天才導演」,可惜他只活了四十五歲,拍過三十九部作品。
曾獲諾貝爾獎的作家川端康成,當然也寫過以京都為背景的小說,《古都》更是兩度被改編成電影,第一版的《古都》,一九六三年由當時通俗劇名導中村登所執導,劇本由權藤利英改編,並由當年荳蔻年華的岩下志麻飾演雙胞胎姊妹,雙胞胎之一是京都和服店的獨生女千惠子,千惠子集父母寵愛於一身,卻在北山遇見一個和自己神似的少女,才發現兩人是雙胞胎姊妹。電影透過當年擔當攝影的成島東一郎導演(作品有《青幻記》等),將京都四季之美,以及岩下志麻的和服倩影表現無遺。而中村登抒情式的描繪,將「棄子」意識包裝其中,點出兩姊妹受命運捉弄的無奈。尤其岩下志麻的演出受到極高注目,也使本片入選第三十六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競賽部門。另一版本的《古都》,則是在一九七○年代,山口百惠宣布退隱前拍攝的紀念作品,東寶公司想趁機趕拍電影,但未能如願賣座。電影裡,市川崑刻意將山口百惠的魅力身影加以渲染,引發觀者對山口之不捨及惜別氣氛。山口一人分飾的雙胞姊妹相遇後,又在祇園祭重逢,才知道生父因杉樹倒落而亡。姊姊苗子以孤兒身分服務於北山,但因身分及成長背景不同,苗子不願給千惠子添麻煩,千惠子一家卻積極迎她共住。市川崑充分發揮他美學上的長才,也著力於文學樂趣之呈現。
二○一六年,新銳導演齊藤勇貴邀請松雪泰子(仍是一人飾兩角)主演現代版《古都》,外景會加入巴黎。
另一部川端康成的小說《美麗與哀愁》也是以京都為背景,一九六五年由導演篠田正浩拍攝,描述作家大木和已成名的舊情人畫家音子在京都重逢,音子正沉溺與學生惠子的女同志愛戀中,大木卻也被惠子的妖豔魅力所吸引。惠子曾聽音子說過她和大木的過去,私下決定向大木復仇,便到他位於鐮倉的家中拜訪,兩人發生關係。
夏天,惠子引誘來訪的大木兒子太一郎共遊琵琶湖,在船難後,太一郎死了,惠子卻得救,她終於代替音子完成對大木的復仇。導演篠田正浩以一種現代摩登的觀點,將女同志間愛情的耽美及新穎表現出來,令人動容。扮演音子的是女明星八千草薰(一九五四年《宮本武藏》女主角),惠子則由有叛逆氣質的加賀茉莉子扮演。
除了以上提及的作品外,如眾所周知,導演黑澤明的《羅生門》,其背景置於京都奈良深山,也是改編自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及《竹藪中》。而改編自井原西鶴《好色一代女》的電影《西鶴一代女》,更為導演溝口健二贏得當年威尼斯影展之最佳導演獎。至於非文學的作品改編,卻以京都為背景的好電影,更是不勝枚舉。
張昌彥
文化大學戲劇系畢業,日本早稻田大學電影碩士。曾任金馬獎、中晚電影獎評審。第四十三屆金馬獎評審團主席,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副主席。現任教於世新大學廣電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