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文(節錄)
超級富豪帶給社會的成本
好幾個世代以來,人們終於首次認真辯論超級富豪帶給社會的成本。美國這方面的辯論非常熱烈,2012年有66%的人口相信貧富發生衝突,高於2009年的47%。只有43%的美國人仍然認為人有可能會富有,「主要是因為他們本身努力工作、胸懷大志或者受過良好的教育」。約46%的美國人相信並非如此,另外一1%無法確定何者為真。愈來愈多人正在了解富人如何降低他們的應付稅率、削弱工會的力量,以及曾有一段時間,理直氣壯地表示避稅是可接受的行為。
在英國,要成為頂層1%的成員,你的稅前家庭年總所得需要有16萬英鎊左右。這個估計值適用於沒有子女的夫妻。要是你單身,可以用略低一點的收入躋身1%的行列。如果有小孩,你會需要略高一點的家庭所得。這些統計數字,以及近來99%內部貧富不均縮減的證據,全部來自財政研究所。根據這個權威機構的數字,當巨富更加有錢,我們其餘這些人的分配就更為均等。但當非常頂層的人繼續取走更多,99%內部更加均等,對我們幾乎沒什麼好處。
英國一般大眾現在比有紀錄以來的任何時候,更加肯定貧富之間的差距不合理,而且每過一年,肯定的看法更為強烈。2010年,接受英國社會態度(British Social Attitudes)年度調查的受訪者,有75%表示所得差距過大。到了2012年,這個數字上升到82%,最重要的是,只有14%同意差距「差不多合適」。七個人當中,只有一個認為富人富得有道理,而那些少數人裡,大部分似乎不曉得1%巨富生活過得有多好,即使和略遜他們一籌的人相較過得有多好,也不知道。
英國愈來愈少人相信富人創造的財富,我們其餘所有這些人也能分得一杯羹,但他們之中有些著名人物,卻利用他們的地位,推廣這樣的想法。許多千萬富翁在財務上支持右翼智庫,為他們發聲。人數更少、更富有且影響力很大的一群超級巨富,擁有報紙和電視頻道,但現在都面對日益升高的反對聲浪。
自2006年1月以來,世界各地發起的抗議行動,絕大多數的核心議題都圍繞著經濟正義。2006年,全球只有59件大型抗議行動。2013年單單上半年,就有112件規模類似的抗議行動。六年內,全球大規模的抗議行動增加了約四倍。這些抗議行動「在較高所得的國家更為普遍」─大部分1%巨富住在這些高所得國家。為什麼會這樣?
世界各地的示威者之間,社會凝聚感愈來愈強,因為大多數富裕國家的絕大多數人,現在受苦於貧富日益不均。2008年以來,美國和英國的富人在持股價值下跌飽受震撼之後,設法讓自己遠比從前富有。與此相反的是,英國甚至在2008年之前,99%內部的貧富不均已經下降。但是2008年之後,1%和其他所有人之間的差距日益擴大才明朗化。巨富家的僕從即使八面玲瓏,現在領的薪酬也愈來愈低。
我們絕大多數人的分配和2008年相比,除了更為均等,也變得更窮。一個世代之內,英國底層的99%,現在更為相同。我們約99%的人日益「同舟共命」。頂層1%的人愈來愈不是這個新的嚴峻常態的一部分。正如IFS的經濟學家2013年解釋的:「過去20年,底層99%的貧富不均已經下降:2011/12年底層99%的基尼係數(Gini coefficient)為0.30,比1991年低5%。」。他們指出,到2014年,考慮不同的通貨膨脹率,2007/08年到2013/14年之間,接近所得分布頂層和底層的人,實質所得的跌幅幾乎完全相同。
2011/12年,英國沒有子女的一般夫妻每週勞動所得是442英鎊,合一年略低於2萬3千英鎊(見圖1.1)。在所得分布的中段,人們支付的稅款通常和他們領取的福利金額相同。英國最貧窮的十分之一家庭,幾乎沒有勞務或者民間養老金所得(這些數字包括家裡只有養老金受領人的家庭)。他們完全得依靠國家才能生存。將福利給付考慮在內,有資格領取國家養老金的夫妻,如果也申領他們有資格領取的1.75英鎊養老金,則一週有222英鎊的所得。他們是英國最貧窮10%家庭中最富有的無子女夫妻,一年有1萬1千5百英鎊生活費。如圖1.1,他們靠最富有的10%無子女夫妻平均每週所得的五分之一左右生存。
貧富不均可以用許多方式衡量,而這可能引起混淆。有許多不同的數字可以使用。如果比較富有的夫妻支付的私立學校學費或養老金提繳費用可以從所得稅扣除,那麼剛剛引用的五分之一比率很容易就會降低,或者,如果使用全部最高10%的平均所得,而不是使用最高10%的中位數(中點)夫妻所得,貧富不均看起來就會高出許多。把子女考慮進來,情況會更加複雜。最後,計算貧富不均量數(例如基尼係數)的整個分布狀況,往往令更多讀者目瞪口呆。
幸好複雜的所得分配不均基尼係數(以繳納稅款和領取福利給付,並經家庭人數調整後的量數為準),和最富有1%每年總所得的簡單量數,兩者之間有很重要的相關性。當1%的收入占國民所得的百分率降低,其他人的貧富不均就會下降,因為沒有其他群體的所得會高於最富有的1%。所以只看1%所占的百分率就夠了。由於對有效的社會政策來說,它可能是非常簡單的一個標的,所以它甚至可能是我們可以考慮的最佳貧富不均量數之一。
英國每年花一千多億英鎊供養1%富豪
我們每年負擔頂層1%的總成本是1千1百億英鎊;這個數字,是他們的平均勞務加非勞務所得36萬8,840英鎊,乘以約30萬人(占英國3千萬勞動人口的1%)而得。這個數字遠高於頂層1%受僱員工一年的平均基本薪酬13萬5,666英鎊,而且以實質所得計算,自1986年以來已經增為兩倍。這是因為1%許多人除了薪水,還有年度獎金或其他的所得來源。而當他們的獎金受到歐洲法律的威脅,他們會設法規避法律,甚至得到英國政府和稅務機關的默許。
頂層1%中,一大部分收入來自勞務的人,我們知道有80%以上是男人。而且,隨著1%的所得占比升高,1%內那些男人所占的百分率也升高。1%也愈來愈老,現在大多在50到64歲之間;而且1%之內,人數最多、成長最快、待遇最好的一群人,是在金融業工作。經常在電視螢幕上亮相的那些少數人,正是這群人的典型代表:年老、男性、白人,而且─經常─在銀行業工作。
要了解頂層1%用掉多少錢,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明可能有幫助。這個例子或許可以是:拿那些錢來給每個孩童施打疫苗,或者終結全世界的饑餓,會有多少好結果─但是從超級富豪的財富分享一些出來給數以千萬計、數以億計的人受惠,我們很快就知道這種比較毫無意義。世界人口將近80億,1千1百億英鎊丟出去,有如滄海一粟。但是與其思考所有這些錢最能緩解痛苦的可能用途,且讓我們將眼光拉回英國,舉一個有點離譜,但我希望有幫助的例子。
不妨猜猜,以養活1%的相同成本,能夠供養多少王室家族。2013年的王室津貼是3,330萬英鎊。政府給王室家庭這筆錢,以履行女王的職責,包括維護有人居住的皇家宮殿:白金漢宮、聖詹姆斯宮、克拉倫斯宮、馬爾伯勒宮馬廄、肯辛頓宮居住區和辦公區、溫莎城堡、溫莎的家庭公園和大公園內的建築,以及漢普頓宮馬廄和牧場。
共和黨人估計,連王室家族遠親在內,一年真正的成本是2億240萬英鎊。他們把保安費用和蘭開斯特公爵與康沃爾公爵的收入都算在內。假設我們大致取兩者中間的數值,估算王室成員花費的成本低於共和黨人所說金額的一半,卻是保皇黨人喜歡說的金額的三倍。這麼一來,維持王室家族一年要花掉1億英鎊左右。因此,以英國最富1%的錢,可以養1100個王室家族。
1100個王室家族,聽起來當然是個離譜的數字,卻能讓你對人口中一小撮1%每年的所得之多有個清楚概念,而且,超級富豪甚至不會微笑和揮手、很少開放建築供人參觀、絕對不容許民眾走進他們的宮殿,也不會邀請平民百姓參加花園派對。許多人反對設置王室,部分原因在於成本上的考量。然而,基於同樣的考量,他們應該看看1%,因為這些人比所有的王室成員合起來貴了一千倍以上。
如果要相信一小部分人分走這麼一大塊蛋糕有其道理,那就必須先相信那1%具有某些非常特別的東西,所以擁有那樣的收入和財富是站得住腳的。雖然愈來愈多人認為他們的富有程度不合理,但不幸的是,很多人的確這麼相信。相信有錢人富得有道理,造成的影響是腐蝕社會的肌理。一大部分人已經開始相信窮人沒有權利住在我們最昂貴的城市中心附近,而且將來的首相有可能宣稱,削減社會中最貧窮的人的福利給付,是某種道德使命的一部分。
貧富不均和頂層1%不是相同的現象;它們甚至不是以不同的方式衡量的同樣事情。我們的社會總是會有頂層1%,但是貧富不均可以多一點或者少一點。當1%的一些人動用他們的資源,指貧富日益不均是件好事,就會製造一個毒害人心的反饋回路。他們表示,你只須掙更多錢,就會爬上階梯。事實並非如此。只有別人往下掉,你才能往上爬。頂層1%的人數是固定的。除非退休,極少人樂於接受收入下跌,而且英國和美國的頂層1%最近展現了他們是最有能力和經濟危機反其道而行,確保收入繼續增加的一群人。
我們以前見過這種事。第一次世界大戰和1929年華爾街股市崩盤前的貧富不均不斷升高的時代中,貧窮與日俱增。它們掀起的衝擊波浪,在全世界所有富裕國家之間迴盪。現今,只有一些貧富非常不均的國家出現與1930年代富有國家類似的過高水準。美國、加拿大和英國的貧富不均,居世界之冠。歐洲其餘國家和日本告訴我們,反過來是有可能做到的。在瑞士等地方,最富裕的1%占國民所得的百分率,只有英國的一半。原來我們可以有許多銀行從業人員,卻不必支付那麼多薪資;而且,瑞士的銀行從業人員雖然平均薪酬低得多,卻不像美國和英國的同行那麼愛肇禍惹事。
儘管富人能夠創造一種特別的財富──為自己撈進更多的財富──卻沒有一部永遠動個不停的機器,會使頂層1%乘著薪水和不動產價值的自動扶梯,年復一年愈來愈富有,而且所得占比愈來愈高。我們找不到一條鐵律說,其他每個人必須在時局嚴峻的時候往下走,並且淹死底層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