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章:進入金正恩時代
完成權力繼承
金正日死後四個月內,採取了以最高司令官金正恩為中心的全黨集團體制。接連幾天,《勞動新聞》標題右側都刊登了「全黨、全軍、全民團結一心,貫徹社會主義的豐功偉業」的標語。
二○一二年四月十一日召開朝鮮勞動黨第四次代表會議,金正日被推舉為「永遠的總書記」,金正恩為黨第一書記、政治局常務委員及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兩天後召開的最高人民會議上,金正日被奉為「永遠的國防委員長」,金正恩則被推舉為國防委員會第一委員長。至此,金正恩已得到作為北韓最高領導人所需的所有頭銜。
值得注意的是,黨書記及國防委員會委員長的頭銜都加註「第一」二字,理論上是為了與榮譽領導人金正日做區隔,但有「第一」就有可能會有「第二」,代表是具有相同地位者當中的第一人。金正恩繼承了其父親最高領導人的位置,進入黨政治局的領導體制,並獲得支持。第四次黨代表會議上的人事異動,包括軍總政治局長崔龍海(一九五○年生,滿洲派的崔賢之子)升任黨政治局常務委員,人民武力部長金正角(一九四一年生)升為黨政治局委員,但軍總政治局委員的李英鎬(一九四二年生),與身為黨及政府政治局委員的張成澤(一九四六年生)的第二人位階則沒有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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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月四日,《勞動新聞》右側的標語則變成「追隨偉大的金正恩同志,朝向最後的勝利邁進吧」,一開始是每兩天出現一次,但到了六月則是每天出現。先前的「全黨、全軍、全民團結一心」的標語幾乎消失無蹤。
遺訓統治與領導人的新風格
在政策上只能繼承金正日的方式,但年輕領導人的個性也開始在其政治風格上展現。
二○一二年二月二十九日與美國達成協議同意暫停核子試爆,停止發射長程飛彈,停止運作寧邊的濃縮鈾設備,接受IAEA的監督,並同意遵守停戰協定。美國也不再將北韓視為敵對國,為改善兩國關係做準備,同時援助二十四萬噸營養品。這不僅是兩國暌違多年的協議,更是北韓與歐巴馬政府的首次協議。
另一方面,北韓認為南韓褻瀆其偉大的領袖,三月二日人民軍最高司令部發言人表示,「為了讓逆賊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將隨時採取朝鮮式的聖戰」。三月四日在平壤召開軍民大會,目的是為了與「褻瀆我國最高尊嚴的叛逆之徒」戰鬥,同時也為了強烈抗議當月開始的美韓聯合軍事演習「關鍵決斷」(Key Resolve)。加上三月十六日北韓公布發射人造衛星的計劃,南韓總統李明博於十九日公開批判這是嚴重的挑釁行為。美國也展現了牽制的態度。
北韓於四月十三日發射人造衛星,因人造衛星並非飛彈,並未違反與美國的協議,但發射失敗。美國隨即表示北韓發射的為長程飛彈,違反兩國二月二十九日的協議,同時停止營養品的援助。聯合國安理會也發表主席聲明,譴責北韓發射的舉動,並決定擴大制裁。北韓則反彈表示,發射衛星是民族的權利,宣布不再遵守二月二十九日的協議。
金正日時代北韓對外關係的傳統態度,是採取不斷升高對外威脅的表現,若是受到制裁,則採取更強硬的方式對抗,但金正恩則採取了異於以往的新風格。他將發射衛星的畫面公開於世界各國的記者面前,並隨即宣布發射失敗一事。四月十三日,金正恩在金日成誕辰一百年的閱兵典禮上,以真實的聲音發表演講。他首次的演講,發表了要以「新世紀產業革命」為目標,令人耳目一新。而金正恩授意組成的牡丹峰樂團,穿著迷你裙的女歌手與迪士尼的玩偶一同登場,也成為話題。這年夏天的公演,金正恩也帶著妻子李雪主一同前往觀賞。
整肅李英鎬
至此政權給人安定的印象,但到了七月十五日,在政治局會議上卻迫使軍方首腦,同時為黨政治局常務委員的李英鎬總參謀長退位,剝奪他所有的黨與軍的職務。繼任者為沒沒無聞的軍團長玄永哲。金正恩被推舉為繼任者時,金正日將李英鎬視為輔佐的角色,任命他為軍隊領導,黨的第二號人物。與金正日同年的李英鎬退位的理由是「生病」,雖然他仍被稱為「同志」,但毫無疑問是遭到整肅。另一方面,玄永哲是未曾擔任過中央軍事委員會成員的大將,但幾天後即被任命為次帥。整肅李英鎬主要是由金正恩主導,毫無疑問地展現金正恩領導權威的強化。
在這個變化之前,「全黨、全軍、全民團結一心」的標語連續於六月二十九日、三十日兩天,及七月十二日刊登出來,令人感到相當不可思議,但這與李英鎬垮台是否有關,則不得而知。相同的標語也在九月十二、十四、十五、二十一、二十四、二十七、三十日,以及十月二日、三日、六日出現。黨內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氣氛。
發射人造衛星與第三次核試爆
二○一二年十二月十二日,繼年初失敗後北韓再度發射人造衛星,這次成功地將衛星發射到軌道上。為此,聯合國安理會於隔年的一月二十二日,全體一致通過加重制裁的決議。北韓認為聯合國無視朝鮮民族的權利,因而於二月十二日採取了第三次核子試爆。此舉似乎重演了二○○九年五月的緊張情況,而且還意外地造成與中國關係的緊張。三月七日聯合國安理會上,包含中俄在內,一致通過制裁北韓的決議。
北韓進而採取強硬措施。美國宣布B-52 轟炸機將加入同年三月一日開始的美韓聯合軍事演習「雛鷹」(Foal Eagle)及三月十一日開始的「關鍵決斷」。三月五日偵察總局長金英哲發表了朝鮮人民軍最高司令部發言人的聲明,宣布從三月十一日起廢除韓戰停戰協定。三月七日《勞動新聞》的社論提到,只要最高司令官下令,「我們將採取精密的核武攻擊,必將華盛頓及首爾敵人的堡壘變成他們葬身的墓地」。八日,祖國和平統一委員會宣布南北互不侵犯協議無效。九日,北韓外交部發言人完全拒絕安理會的決議,宣布將永遠維持其「核武保有國的地位」。美國於三月二十八日,讓兩架可裝載核子武器的隱形轟炸機B2-A參與了「雛鷹」演習,而最高司令官金正恩為了抗衡,緊急召開人民軍戰略火箭部隊的作戰會議。
三月三十一日召開黨中央委員會大會,決定採取經濟建設與核武建設並進的路線。新聞稿中提到,「新的並進路線,真正的優勢在於不需增加國防預算,就能發揮遏止戰爭及防衛的效果,並能將重點放在經濟建設及提升人民的生活」。另外,新總理朴奉珠進入政治局,總參謀長玄永哲、金格植及崔富一都被提拔為政治局候補委員。金格植雖為李英鎬之前的總參謀長,但此時也代替金正角,被任命為人民武力部長。
即使北韓發表了以經濟建設為重點的方針,但四月仍關閉開城工業區,造成兩韓之間的緊張關係。
軍方人事的世代交替
不久後,軍方展開了第二波人事異動。到了五月,金格植從人民武力部長轉任軍總參謀長。張正男被任命為人民武力部長,但他是個沒沒無聞的新人。最後金格植也失勢了。八月則換李永吉出任總參謀長,他也是沒沒無聞的新人。張正男、李永吉跟一九三六年生的金永春、一九四○年生的金格植、一九四一生的金正角、一九四二年生的李英鎬這些七十多歲的元老相比,不僅年紀輕,階級也僅為上將。兩人於八月二十五日的黨中央軍事委員會擴大會議上被升為大將。而後這個組合使不動如山。
軍方首領之所以會有如此變化的背景,可視為是軍方領導階層的世代交替以及大幅度地降低年齡,使軍隊年輕化。根據消息人士指出,從二○一三年開始,前線部隊的軍團長全數更迭,相當多數第一線的軍團長也換成四十至六十歲的中將及上將。軍方的核心人物則多變為五十歲(鄭昌鉉連載《閱讀金正恩時代》十八)。這正是二十多歲的領袖金正恩獲得六十歲崔龍海的支持而推行的政策。
金正恩在黨內也推行了相同的政策。到了二○一三年,與他一同前往現場指導的幹部們,面孔皆煥然一新。崔龍海寸步不離,但除此之外,黨組織指導部副部長黃炳瑞、朴泰成、馬園春也同行,三位皆為新任的副部長。由此可知,中央黨書記局及地方黨幹部都有相當程度的世代交替。領導人推行幹部的世代交替,為的是鞏固自身的權力基礎,因為這很有可能產生衝突。
正常化與中國的協議
外交方面,與中國的關係日趨嚴重。從經濟層面來看,與中國的貿易及中國的投資,是北韓的經濟命脈。針對發射衛星及核子試爆,中國站在聯合國安理會,給北韓施加壓力。同年五月二十二日,崔龍海及繼任的總參謀長李永吉,代表金正恩訪問中國,與習近平進行會談。崔龍海表示將積極參與六方會談,明確地傳達了北韓修復對外關係的意思。
二○一三年七月二十三日為韓戰停戰六十週年紀念日。中國派國家副主席、同為黨政治局委員的李源朝,參加了位於平壤的紀念儀式。李源朝名字的發音與「援朝」相同,李源朝出生於一九五○年十一月,正好是中國發表抗美援朝,派遣人民志願軍至朝鮮的那年。對中國來說,是對北韓這個血盟派了一位與它淵源深厚,並展現援助性格的人前往。七月二十六日在金正日廣場舉行的戰爭勝利六十週年慶祝大會期間,李源朝寸步不離金正恩。他抵達北韓後隨即前往距平壤八十公里遠,位於平安南道檜倉的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部遺址及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陵。北韓承認一九五八年之前,中朝聯合司令部存在於人民志願軍司令部之內。金正恩與黨國幹部一同於七月二十九日長途跋涉,前往司令部遺址及烈士陵參拜。至此確認了兩國的深厚情誼。金正恩改善了與中國的關 係,同時也保證不會違背中國的意思,不再對美國及南韓進行威嚇的行為。
馬息嶺滑雪場開幕及新年文告
金正恩繼承權力之後,主導了平壤市內綾羅人民遊樂園(二○一二年七月開園)及綾羅海豚館的建設。同時也設立了平壤產院乳腺腫瘤研究所(二○一二年十一月落成)及平壤國際足球學校(二○一三年五月招生)等醫院與學校。這些都是與人民生活直接相關的休閒、醫療及運動提振事業。金正恩直接參與這些建設,也提高了人民對領袖的支持。二○一三年九月我到訪平壤時,遊樂園及海豚館處處可見市民的影子,每個人都樂在其中。而紋繡水上樂園、美林馬術俱樂部、玉流兒童醫院、口腔醫院等設施,也預計於同年秋天完成。
金正恩在首都的建設成功後,接著計劃推行大規模的公共事業。他計劃在距江原道元山二十公里處的馬息嶺,建設世界級的大型滑雪場,並靠人民軍的力量,於短期間內建設完畢。這是在瑞士念高中的金正恩的企劃。
工程從二○一二年秋天動工。金正恩於二○一三年五月二十六日正式到訪當地,視察工程進度。他提到「將馬息嶺滑雪場建設為世界級的滑雪場,是黨的決心」。回到平壤的金正恩,在六月四日公開強調,「創造『馬息嶺速度』,開拓社會主義建設另一個新的全盛時期」,要求於同年內完工,並給予全國性的支援,使其能如期開幕。他發表的全文刊登在《勞動新聞》的第一版全版。
隔天隨即在工地現場召開了軍人奮起大會,而相關報導則以「遵從偉大領袖的旨意,將以二十一世紀嶄新的以一當百的超速度來建設馬息嶺滑雪場」為標題,刊登在《勞動新聞》六日的第二版。崔龍海與張正男皆參加了此次集會。《勞動新聞》更於六月十日報導了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委員長金永南實地訪查的消息。
馬息嶺滑雪場建設的目的,雖說是為了讓北韓人民享受滑雪的樂趣,但建造一個世界級的滑雪場,理當要吸引海外的滑雪遊客,並以取得外匯為目標。為此,包含元山的開發案在內,必須要有龐大的投資。
這個計劃也可能與五月二十九日最高人民會議上制定的經濟開發區法有關。經濟開發區法允許在全國各地設立經濟開發區,並吸引外資投資。經濟開發區可以是工業、農業、觀光、尖端技術開發區及加工出口區。
關於馬息嶺滑雪場計劃的優先順序,不難想像在黨及政府內部經過一番討論。但這個計劃已成為國家第一優先計劃,以「馬息嶺速度」進行,目標是在二○一三年底前完工。
金正恩於八月十七日實地訪查馬息嶺。此次由崔龍海、朴泰成、黃炳瑞及馬園春等人隨行。金正恩更於十一月二日再與崔龍海一同實地視察。
整肅張成澤
金正恩的地位日漸鞏固。當初新體制登場時,金正恩擔任領袖的地位,同時以黨國體制及政治局集體領導的合議體制作為支援。但金正恩由名義上的領袖地位日漸掌握實權,迅速地變成以「偉大的金正恩同志」為唯一領導體制,使得政權內部出現緊張。金正恩與在黨及政府內都擁有實力的張成澤之間的關係也就成為一大問題。
張成澤是金正日妹妹,黨政治局員金慶喜的先生,也是金正恩的姑丈。他同時也是黨政治局委員、黨行政部長、國防委員會副委員長、國家體育指導委員會委員長,在中朝關係上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到二○一三年五月為止,皆陪同金正恩前往平壤市內做實地視察,但五月中旬之後即不再同行,只有六月陪同前往視察國際足球學校一次。他完全沒到訪過馬息嶺滑雪場。十一月六日,日本國會議員(前日本職業摔角選手)安東尼奧.豬木訪問北韓,與張成澤進行會談。這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公開場合的報導。
十一月三十日金正恩與國家安全保衛部長金元弘、政治局候補委員金養健、親信黃炳瑞、朴泰成及馬園春等人一同前往白頭山麓的三池淵戰爭遺址視察。此時金正恩下了最後決定,要整肅張成澤。十二月三日,南韓的國家情報院向國會報告,張成澤的親信,黨行政部第一副部長李龍河及副部長張秀吉遭到處刑,張成澤失勢的可能性極大,這讓世人驚訝不已。我也相當驚訝,令人難以置信。但這個情報是正確的。十二月八日北韓召開黨政治局擴大會議,張成澤在會場遭到逮捕,被解除所有黨政職務,並被開除黨籍。十二月十二日,北韓舉行國家安全保衛部特別軍事審判,判處張成澤死刑,並發布即刻執刑的公告。
張成澤的罪狀,在黨政治局擴大會議的決定要點,以及特別軍事裁判判決主文裡都有說明。最大的罪狀是「阻礙黨建立金正恩唯一領導體系的反黨、反革命的分派行為」,「表面上順從黨及首領」,即順從金正恩,「但私底下卻反目敵對,陽奉陰違,經常暗地進行分裂行為」。在這裡指的並非反對既定政策,而是其私下批評、質疑、不支持等行動受到懷疑。判決文內引用張成澤的說法,「僅管現在軍隊與人民正面臨國家的經濟狀況與人民的生活崩解的悲慘局面,現今的政權卻束手無策,我對此感到不滿」。若是情況更危急,張成澤認為自己有可能成為總理。
而他經濟層面的罪狀,則是反對內閣中心制及內閣責任制,並被指責透過黨行政部預謀掌握經濟運作權,並長期廉價賤賣資源及土地給外國及中國。最後則是提到他違反道德行為,像是女性關係、酗酒、使用毒品等等。
此次政變的目的,被認為是為了剷除阻礙北韓確立唯一領袖的統治體制,以及任何有可能與領袖政策唱反調的有心人士,甚至是第二號人物。金正恩先是剷除李英鎬,接著是張成澤,好讓自己的地位完全名副其實,確立他是唯一的領導體制,成為實際掌握北韓的人。他一向對外強調會遵照先前的政策,但若是如此,為何判斷採取立即判決、公開處決的處分是恰當的,則是個問題。
馬息嶺滑雪場於二○一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完工。金正恩與軍幹部崔龍海、李永吉、張正男,政治局幹部姜錫柱、金養健,以及親信黃炳瑞、朴泰成、馬園春等人一同搭承升降機登上山頂,提到「今年的建設達到最高峰,對我國意義深遠」。
這位年輕的領導者,不論能力、經驗及判斷力都還是未知數,身為擁有絕對權力的唯一領袖,將如何帶領這個困難重重的國家,對金正恩來說,將會是個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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