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好多年了,無論接受誰的訪問,若有人問道:「你最想做的專輯,卻一直沒做的,是哪一個呢?」我必定回答:「羅曼史小說。」
我在二○○五年出版的《百日不斷電》這本合集裡,寫過我對羅曼史小說的感想:「如果把文學圈子當作弱肉強食的侏儸紀公園,那麼網路小說就是新生當紅,很能適應環境變化的哺乳類,至於曾經長期統治這世界的『羅曼史小說』,則是根基穩固、依舊橫行霸道的恐龍家族……言情小說的恐龍們還是在租書店和傳統小書店繼續肆虐十幾歲的少女、檳榔西施和廣大的OL們。」我這口氣也許太過戲謔,以至於某本研究「九○年代商業羅曼史小說」的碩士論文引了這段話,指我不友善地批評了羅曼史小說,但是天地良心,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事實上,我在同篇文章舉了席絹為例,以她的小說成就來說明台灣羅曼史小說的革命性、銷售量與影響力深遠,並非忽然竄紅的網路小說能夠比擬,我所說的「恐龍」指的是在當時閱讀環境裡,羅曼史小說是最有主宰性的草根力量,無人能夠抗衡。但人家罵的也沒錯,我終究流露出某些刻板與傲慢的偏見,粗糙地例舉「十幾歲的少女、檳榔西施和廣大的OL們」作為讀者的樣貌。
儘管我從來不是羅曼史小說或言情小說的熱烈讀者,但正因為如此,我對這文學的另一個世界充滿好奇,總是詢問周遭朋友是否了解羅曼史小說,出乎意料之外的,許多我以為的純文學作家與讀者,常常是羅曼史小說的擁護者,或者至少過去有一段很長的時間,總是抱著這樣的小說渡過漫長無聊的生活。所以我反省了過去輕率的態度,並且衷心地感到若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做一次內行的羅曼史小說專輯,徹底搞清楚另一個世界是如何神祕又如此迷人。
至於「二○一五年直木賞得主東山彰良」特輯,則又是截然不同的世界。直木賞一年兩期,是日本文壇頒給通俗文學出版品的年度最高榮譽,東山彰良今年以跨越中、日、台三國的家族史故事《流》,拿下了上半期的第一五三回直木賞。向來被認定是純文學雜誌的我們,並非沒針對通俗文學作家做過大幅報導,例如二○一○年303期,我們便破天荒地做了丹.布朗《失落的符號》專輯。
不過這次意義更重大的是,東山彰良是繼邱永漢、陳舜臣之後,第三位獲得此獎的台籍作家,因此也引發了台灣眾多出版社高價競逐《流》的版權。我們的出發點很簡單,雖然我們曾在二○一○年307期做過《翻越大和國境》專輯,探討「非母語」作家如何在日本文壇取得文學地位,當中也訪問了首位すばる文學賞的台裔作家溫又柔,這次我們要更貼近文學歷史的第一現場,直接反映新聞熱潮,更深入地理解一個台籍作家如何在日本成長、蛻變並取得世俗性的成功。
雖然類型並不相同,但這一個專輯一個特輯所一致指向的通俗文學成就之外,其各自擁有獨特的世界觀是我們想一次呈現的,希望這能稍稍協助熱愛純文學的讀者,眺望更遼闊多樣的文學視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