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實現夢想的母雞故事/金瑞庭(兒童文學評論家)
在《想飛的母雞》一書中,共有三種不同類型的母雞,一種是被關在鐵絲網裡,每天只求三餐溫飽,生著自己無法孵化的雞蛋,對未來也毫無任何想法的母雞。另一種是跟公雞和小雞一起幸福地住在院子裡,卻生怕別人來擾亂原有的生活,每天活得戰戰兢兢的母雞。至於最後一種,則是一心只盼望能親自孵蛋,並扶養小雞長大,結果終於實現夢想的母雞。在這些數不清的母雞當中,唯一擁有夢想的母雞卻只有葉芽而已,也就是本書的主角葉芽。
主角欸,聽起來是否感覺很了不起呢?這世上有誰不喜歡當主角呢?不過,我們對主角一詞所代表的意義,卻有重新思考的必要。因為所謂的主角,並不是僅僅
拘限於站在舞台上表演,每每成為聚光燈焦點的歌手或演員而已。其實真正的主角應該是就算沒人給予肯定或讚賞,依然勇於追求夢想,並努力活出自己人生的人,就如同葉芽一樣。
其實,只要安心住在雞舍裡,每天吃著主人提供的飼料,專心生蛋,豈不是過得更輕鬆嗎?然而,葉芽卻不麼認為,她不相信這是母雞該有的生活,既然生而為母雞,就該活得像隻真正的母雞才對。因此為了追求夢想,葉芽離開了可以獲得溫飽的雞舍。
葉芽原以為來到院子後,就能跟那隻母雞一樣,和公雞一起養育小雞,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但她很快就發現這完全是一廂情願的想法,而且打從一開始,院子裡就根本沒有她容身之處。葉芽縱使有滿腹委屈與不平,也不得不接受擺在眼前的殘酷現實。不過,她並沒有就此放棄,反而為自己找到另一條出路,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安全無慮的院子。
於是,葉芽自此成為掌握自己命運的主角,並踏上一條荊棘滿佈的人生道路。她不僅要挨餓受凍,忍受其他動物的排擠,獨自面對孤單的滋味,還必須在黃鼠狼的威脅下,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然而,儘管葉芽幾度僥倖逃過一劫,並歷經各種磨難與考驗,到頭來卻還是白忙一場。別說是居無定所、四處流浪了,就連她所孵的蛋都不是自己生的,而是鴨蛋。甚至當她好不容易把小鴨拉拔大後,又要面對小鴨加入同類野鴨的行列,離她遠去的傷痛。最後變得又老又瘦又醜,連毛也幾乎掉光的葉芽,終究未能逃過悲慘的命運,被一直對她虎視眈眈的黃鼠狼吃掉了。
這什麼呀?這算哪門子主角?各位是否會有這種想法呢?大家不妨仔細思考一下。那些被關在雞舍裡的母雞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又過著怎樣的生活呢?而住在院子裡的母雞,以及離開院子的葉芽又是如何呢?如果把牠們與人類做一比較,即可發現有些人活得像雞舍裡的母雞,有些人活得像院子裡的母雞,有些人又活得像葉芽一樣……。由此可見,這些母雞的生活方式正好可反映出各種不同的人生。然後再換個角度想想看,自己現在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又想追求怎樣的人生呢?
沒錯,《想飛的母雞》一書的重點,並不在於單純地描述一隻奇怪的母雞養育野鴨長大的故事,而是藉此來表達如何追求自身的存在價值,並活出自己的人生,進而對生命最基本的意義,做出更深入的探討和反省。
這對小朋友來說,是否太艱深呢?其實並不會,雖然這道人生課題沒有標準答案,也不容易解答,但不管年齡大小或生活環境有何不同,這是每個人都必須做的探討和反省。各位可曾不期然地想過這些問題呢?其實,所謂童話就是將這些想法做更進一步的整理和延伸,並透過具體的故事來啟發生命存在的意義;而這
也正是文學所具有的重要功能之一,可引導我們不斷內省與反思,以尋求沒有正確答案的人生真諦。猶如身為母雞的葉芽為了追尋屬於自己的人生,始終堅持目標,讓夢想實現一樣;而如何找出自己的存在價值,又想擁有怎樣的人生,也是身為人類的我們應深思的課題。
此外,這本童話最值得一讀再讀的重點,就在於精彩有趣的故事情節,緊張懸疑的氛圍營造,以及時而感動、時而心痛,又發人省思的描述鋪陳。換句話說,在文學的敘述技巧方面,《想飛的母雞》是一本構思完整,描寫細膩,又蘊含著無盡意象的童話書,且讓我們一起來找找看吧?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內容包含許多「吃與被吃」之間的關係。這些故事情節已超越只求溫飽的層次,延伸至關乎生與死的問題。然而,這種掠食者與獵物之間的關係,並不能單純地以非黑即白的二分法來做定論,一昧認為獵食者可以生存,因此是好事,被獵食者會死亡,所以是壞事,而是糾結成更為複雜的課題。譬如說,流浪鴨雖然慘遭黃鼠狼的毒手,但葉芽和小綠兒卻因他的犧牲而得以生存下來。還有當葉芽即將面對死亡的那一瞬間,在她心中所想到的竟是自己的身體正好可以讓黃鼠狼的孩子拿來果腹,並把他們視為自己所生的最後一批雞蛋。又例如,大家是否還記得葉芽獵食蜻蜓那一幕呢?其實她根本不想吃那全身乾扁如柴,只長著一對大眼睛的蜻蜓,但為了生存,卻不得不勉強吃下去。因此在讀完本書後,不僅可讓我們深刻感受到生與死、吃與被吃之間的相互糾葛與循環,也會用更嚴肅的態度來面對既赤裸又殘酷的自然法則。
至於另一個值得關注的焦點則是,葉芽居住環境的變化。不管是從狹窄侷促的雞舍搬到院子,還是從院子搬到蘆葦叢,甚至最後升上無盡浩瀚的天空,都在在顯示她的生活空間愈來愈遼闊;而隨著每次的搬遷,葉芽不僅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也讓她變得更自由、更堅強。然而與此同時,死亡的威脅也始終如影隨形地圍繞在她身旁,這正是所謂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凡事都要付出代價,才能有所獲得。
一直以來,葉芽所居住的地方並不是安全的位置,而是不時有冷風吹襲、雨水滲入、孤獨又危險的最邊緣角落。但她卻「從來沒有半點怨言」,反而毫不放棄地堅持到最後一刻。不,應該說是為了看到外面的世界,為了守護小綠兒,她寧願選擇最邊緣角落才對。因為唯有在佈滿荊棘的困境中,讓夢想逐漸萌芽、成長、茁壯,最終才能孕育出美麗的花朵。
住在角落裡的葉芽,替自己取名的葉芽,遇到跟自己長得截然不同的小鴨,卻在付出極大的愛心,努力把小鴨扶養長大後,放手讓牠離去;而最後葉芽終於可以用自己那對「又大又漂亮的翅膀」在「湛藍耀眼的天空」中任意翱翔。至於一直住在養雞場和院子裡的其他雞隻,是否也能有這種結局呢?我想應該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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