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文 第九章 轉捩點:一九○○年以後的悲觀主義
 
持續的悲觀主義鼓聲,常常掩蓋過到目前為止我在本書裡所主張的必勝信念歌曲。如果你說這個世界已日益轉好,你可能會被稱作天真和愚鈍;如果你說這個世界將變得更好,你將被視為是瘋子。當經濟學家賽門(Julian Simon)在一九九○年代做了類似的陳述,即使他的書中並沒有重大錯誤,賽門仍被稱為蠢貨、馬克思主義者、地球平坦論支持者、甚或罪犯。當隆伯格(Bjorn Lomborg)在二○○○年代試著表達樂觀的主張,卻一度被丹麥國家科學院「定罪」在科學上不誠實,只不過根據在《美國科學人》(Scientific American)的一篇錯誤百出的評論,缺乏具體證據,且沒有給隆伯格說明的機會。然而,隆伯格的著作並沒有顯著的錯誤。海耶克(Hayek)說:「對進步能產生益處的不說自明信心,已經被視為淺薄心智的表徵。」

另一方面,如果你主張大災難即將來臨,你可以期望或許有機會獲得麥克阿瑟天才獎,甚至是諾貝爾和平獎。書店被悲觀主義的重負壓得透不過氣來,空氣中散布著絕望的氣息。自從我成年以來,已經聽慣了貧窮日增、饑荒到來、擴張的沙漠、迫在眉睫的瘟疫、即將發生的水源戰爭、不可避免的石油耗盡、礦物短缺、下降的精子濃度、持續變薄的臭氧層、酸雨、核子冬天、狂牛症、千禧蟲、殺人蜂、改變性別的魚、全球暖化、海洋酸化、小行星衝撞等絕對正確的預測,不久他們將讓快樂的間奏變為恐怖的毀滅。記憶所及,對於這些令人恐懼的事物,每一次持重、知名和嚴肅的菁英都鄭重支持,媒體也都歇斯底里地附和。也沒有哪一次我不被力勸:只有當人類放棄經濟成長這樣的愚蠢目標,地球才得以存活。

讓悲觀主義顯得時髦的理由雖然改變,但悲觀主義始終存在。在一九六○年代,人口爆炸和全球饑饉是重要理由;一九七○年代則為資源竭盡;一九八○年代為酸雨;一九九○年代為大規模流行病;二○○○年代為全球暖化。這些令人懼怕的事物一個接著一個來到,然後一個接著一個離去(全球暖化例外),是否只是因為人類夠幸運?或是像某個老笑話——某個人從高樓跌下來,在非常接近地面時,告訴自己說:「到目前為止都還好?」或悲觀主義是不實際的?

讓我一開始便嚴正承認以下的意見是對的:悲觀主義者主張,如果世界持續這樣下去,則所有人類最終將面臨大災難。如果所有的運輸都使用汽油,則當石油用盡,運輸將會停止;如果農業持續依賴灌溉,而含水層的水用盡,則將導致饑荒。但請注意條件詞:如果。這個世界不會永遠像現在這樣,這正是人類進步的重點、文化演進的重要訊息、動態變化的真義,以及本書的寫作動機。真正的危險來自改變的速度減緩。我認為,人類已經成為集體解決問題的機器,藉著改變方式來解決問題,經常受到市場驅動而產生發明:匱乏讓價格升高,刺激替代物的發展,也就是提高效率,我們經常可在歷史上看到。當鯨魚變得稀少,石油便取代了鯨油;如邁耶(Warren Meyer)所說,洛克斐勒(John D. Rockefeller)的海報應該掛在每一個綠色和平組織的辦公室裡。外延主義是悲觀主義者犯下的錯誤,假設未來只是過去的一個較大版本。如史坦(Herb Stein)曾說:「如果某件事不能永久持續下去,就不會持續。」

因此,舉例來說,環保人士布朗(Lester Brown)在二○○八年的著作裡悲觀指出,如果中國人到了二○三○年變得和現在的美國人同等富裕,則將會發生:

如果二○三○年中國人均紙張消費量和目前的美國一樣,屆時中國十四.六億的人口將需要目前全球紙張產量的兩倍,地球森林將全部消失。如果我們假設,到二○三○年,每四個中國人就有三部汽車,和目前的美國一樣,則中國將有十一億輛汽車。目前全世界約有八.六億輛汽車,為了提供所需的道路、高速公路和停車場,中國需要鋪設的路面將等於目前種植稻米的面積。到二○三○年,中國每天會需要九千八百萬桶石油,而目前全球每天只生產八千五百萬桶,未來也不太可能增產太多。全世界的石油儲量將用盡。

布朗的外延毫無瑕疵,但正如某個人(或許是虛構的)所預測:到了一九五○年,倫敦的街道上將堆積十呎高的馬糞。也像是IBM創辦人華生(Thomas Watson)在一九四三年所說的,全世界只有五部的電腦需求;迪吉多設備公司的創辦人歐爾森(Ken Olson)在一九七七年提到:「看不出有任何理由會有人希望家中有一台電腦。」當時電腦重達一噸,且價格極為高昂,這兩個人的評論相當有道理。在俄國人造衛星發射前不久,英國皇家太空人暨英國政府太空顧問認為太空旅行是「瞎話」和「全然胡扯」。他們的意見在當時並沒有錯,只不過世界改變得非常快。就像布朗對不可能性的現代預測也是如此。到二○三○年,必須更節省使用紙張和石油,或是用其他東西來替代,土地的生產力也必須提高。替代品是什麼呢?禁止中國人變得富有?問題不在於「我們是否能和現在一樣?」因為答案當然是「不可能」,而在於我們如何能對必要的改變洪流做出最佳的激勵,以讓中國人、印度人、甚至非洲人的生活和今天的美國人過得一樣好。

壞消息簡史

人們似乎傾向相信,悲觀主義是個新概念,我們目前對科技和進步所持的消化不良觀點源自於日本廣島核爆,在車諾比事件之後變得更糟。但這與歷史不合。悲觀主義者總是無所不在,且總是受到款待。亞當斯密在工業革命之初寫道:「很少有五年的時間內沒有出版某些書或小冊子宣稱:國家財富正快速減少、人口減少、農業受到忽略、製造荒廢和貿易消失。」

以一八三○年為例,北歐和北美變得更加富裕,在超過一代的時間內,第一次有十年以上的和平,而且充滿新奇的發明、發現和科技(科技這個詞在當年創造出來):蒸汽船、棉織布機、懸索橋、伊利運河、波特蘭水泥、電動車、第一張照片、傅立葉(Fourier)分析。回顧起來,那是一個孕育可能性的世界,準備好要大步邁入現代。如果你生活在當時,你應該會看到財富、健康、智慧和安全持續增加的生活。

然而,一八三○年時的氣氛是樂觀的嗎?不!正如今天,到處可見時髦的悲觀失望。筆名為「搖擺隊長」(Captain Swing)的倡議者對待打穀機的方式,和一九九○年代對基因改造作物的攻擊方式完全相同:詆毀它們。從利物浦到曼徹斯特之間的鐵路於一八三○年開通,引發許多邪惡的攻擊。一些人預測,行進中的火車將導致馬匹流產;一些人嘲弄火車的速度,《評論季刊》(Quarterly Review)出現以下文字:「預期火車的速度可達馬車的兩倍,天下沒有比這更為荒謬可笑的了!我們信賴國會將約束所有的鐵路,將速度限制在每小時八到九哩。」阿諾德(Arnold)博士對第一部蒸汽火車的評論相當有見地:「我很高興看到它,而且我認為封建將因此一去永不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