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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陸權與海權對抗,故事持續中

郭崇倫 聯合報副總編輯、《全球瞭望》節目主持人

海軍出身的史塔萊迪,是首位海軍將領出任北約最高指揮官,他在這本《海權爭霸》中,以自身當過艦長、美軍南部司令等經歷,談到了他所到過的七大洋(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地中海、南中國海、加勒比海、北冰洋)。

由於美國在二次大戰後,於七海所向無敵,他就是這個時代的產物,當然有某種傲慢的氣息,一個小故事最能說明:

他曾多次穿越蘇伊士運河,第一次是在一九九○年代中期。當時只有三十八歲,是經驗青嫩的艦長,指揮一艘排水九千噸、官兵三百人的美國海軍驅逐艦。

當時要過蘇伊士運河是有陋習的,他不甩前埃及海軍軍官擔任的「專業領港員」的要索小費,決定省下一百美元的香菸錢,而以「非常珍貴」、繡有驅逐艦名號的棒球帽,加上熱誠的握手,作為替代禮物。

這當然讓領港員很不爽,史塔萊迪懷疑領港員有心使壞,決定靠自己的領航官與海圖,結果反而避免了擱淺的命運,他的反省是:「如果我們當時擱淺,我大概會以海軍中校官階退休,過一種非常不一樣的人生」

但是我卻對這則小故事,有不同的想法,當時埃及總統納瑟不惜與英法聯軍開戰,也要爭取對蘇伊士運河的主權,領港員再腐化,也是再行使主權的象徵,所有雙向的商船與軍艦,都必須在大苦湖停泊錯身,其中的深淺海圖,更是不足為他人所知的國防秘密,無論怎麼說,都輪不到由一個美軍海軍中尉領航官指揮通行。

對照此刻,正是美軍兩艘神盾級飛彈驅逐艦通過台灣海峽之際,這雖不是首次,過去行之有年,但這次是由美方與我方公開宣布,有特殊政治含義。

美國與我國斷交已近四十年,中共一直要求台美軍事合作的質與量都要逐步減少,美方為了爭取中共的戰略合作,一直配合,直到一九九五年台海危機,當時美軍派出兩個航母戰鬥群巡弋台海,以行動表達對台灣的安全保障。

但這也正是中共解放軍近年來建軍的目標──以實力排除美方的軍事干預,除了研發東風-21 D型陸基飛彈「航母殺手」,俄製「基洛級」攻擊潛艦的引進,甚至這些年開始建造航母,以嚇阻美國介入,美國也不願刺激中國大陸,這幾年也較少聽聞美國航母行經台海。

然而這並不代表美國怕了中共,撤回對台承諾,中共今年一再軍機與軍艦繞島巡航,企圖政治恫嚇民進黨政府,引發美方強烈反應,這兩艘軍艦是美國航母雷根號的護衛船艦,特地脫隊,由台海北上,自東部南下,也來繞島巡航。

美軍不是只有這次對中共解放軍示威,最頻繁的是在南中國海的自由航行行動。

與許多人認知不同的是,史塔萊迪強調,美國從來沒有棄守南中國海,在捲入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初,考慮到南中國海正是日本提供後勤支援的海上公路,美軍把南中國海列為關鍵性戰略目標,戰爭後期,盟軍採取跳島戰略,步步進逼,最終取得勝利。

越戰期間,美國以菲律賓群島為「迎風立足點」,在蘇比克灣興建巨型海軍與空中作戰設施,還有馬尼拉附近的克拉克空軍基地,都是為了在整個冷戰期間都能在南中國海享有主控權。

現在則是中國,它在南中國海水域建了幾個人工島,當作「三千英畝的航空母艦」使用(美國十萬噸級的航空母艦只有七英畝),中國還在人工島上建立機場、雷達與飛彈系統。

美國第七艦隊於是越來越頻繁的在大陸人工島的十二海浬內出沒,執行自由航行行動的任務,即以實際軍事行動來藐視大陸所宣稱的領海,只不過為了公平起見,也要到其他南海主權主張國的「領海」去逛逛,這包括了我國的太平島,雖然太平島是南海最大的自然島,有權享有十二海浬的主權,但是美國不管。

作為協防時期拜訪過台灣的艦長,史塔萊迪對基隆與高雄印象極好,「兩個港都以醇酒、美女以及俱樂部消費便宜聞名」,但這不只是水手們愛停靠的港口而已,「就像地中海的西西里一樣,台灣也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它像是南中國海的瓶塞,扼住韓國、日本、中國以及南方諸國之間的海上通道。馬漢在世,一定主張在台灣插旗,建一個加煤站。」

南中國海雖然現在衝突的熱點,史塔萊迪特別指出,但是二十一世紀的重心在印度洋,近日美軍太平洋司令部改制為印太司令部,反映了美國開始強調印太戰略,事實上這是遲來的覺醒。

印度洋雖說比太平洋或大西洋都小,但它占有全球幾近四分之一的水域,特別是紅海與阿拉伯灣等幾個戰略要衝的水域,全球五○%的海運與貨櫃、七○%的石油經由這裡進出,使它成為名副其實的全球化十字路口。

尤其是擁有全球三分之一以上人口的近四十個國家濱臨印度洋,而主要的穆斯林國家,如巴基斯坦、印尼、孟加拉、伊朗、沙烏地阿拉伯、埃及以及波斯灣諸國都位於印度洋近岸,全球超過九成的伊斯蘭教人口生活在印度洋的懷抱。

印度洋更是不斷處於高度軍事緊張的地區,包括印度與巴基斯坦的世仇、中國與印度的對峙,更重要的是,印度洋位於什葉與遜尼兩大教派分界的特定地緣關係,讓美國不得不介入。

過去教派之爭,並不重要,但自從巴勒維國王垮台,伊朗成為神權統治,敵視美國,發展核武,波斯灣入口的荷穆茲海峽,淪入伊朗的控制下,美軍也從這一刻起,敵我分明的不再稱它為「波斯灣」,而改稱它為「阿拉伯灣」。

目前隨著川普上台,完全倒向遜尼派的沙烏地與聯合大公國,撕毀歐巴馬簽訂的伊朗核協議,更讓德黑蘭與華盛頓的冤仇更加深結,從這個角度,我們可以從拉攏印度對抗中國的狹隘視野,拉開來看「印太戰略」。

要控制印度洋,美國其實有現成的導師,早在十九世紀,印度洋就已經成為一個英國湖,英國人的認知是清楚的:想控制印度就必須控制海道。英國一方面透過殘酷殖民手段取得所需的海軍基地,一方面與近岸諸國統治者建立複雜詭譎的聯盟與商貿協議。

誠如史塔萊迪在最後一章〈美國與海洋:二十一世紀的海軍戰略〉中所建議的,美國現在正仿效英國當時的策略,但不幸的是,美國發現在印度洋上,出現了新競爭者──中國,北京除了經由一帶一路,與沿岸國家如巴基斯坦、斯里蘭卡、孟加拉、緬甸等國建立起聯盟關係,更在這些國家的要衝建立起軍民兩用的港口,形成美軍所謂的「一串珍珠」,完全照著英國的歷史教本在走。

地緣戰略學家麥金德曾說:「誰能統治東歐,誰就能控有腹地;誰能統治腹地,誰就能控有世界之島;誰能統治世界之島,誰就能控有世界」,史塔萊迪所心儀的海權論作者馬漢,就建議海權可以反過來制衡陸權,阻止陸權大國支配全球。

許多分析家曾經以此分析美蘇的冷戰:蘇聯擁有地緣政治上的內陸優勢,與蘇聯對抗的美國則是一個海洋國,擁有大海洋與地理位置的天然屏障,有一支強大的海軍,能(透過北約)與陸權盟國密切結合,使蘇聯無法完成支配「世界之島」的終極目標。

蘇聯雖然瓦解,但中國大陸取而代之,陸權與海權的對抗,重新開始進入延長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