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世界現況已和希特勒所處的世界愈來越像!! 地球人口爆炸、乾淨水源短缺、糧食危機,外加全球氣候變異、天災人禍頻傳……

推薦序

關於罪行的記憶與被遺卻的罪行

戴達衛(David Demes)

國中的時候,我第一次走進毒氣室。當時,我是參觀我老家附近的哈達瑪爾(Hadamar)「安樂死中心」紀念館 。我記得那天剛好有一場演講,講者具體在談些什麼內容我早已記不得,但我印象深刻的是演講後的Q&A,有位當地的阿嬤分享她個人的見解,說她們當年不知道哈達瑪爾有這麼一個屠殺身心障礙者的地方,演講明顯令她十分激動,或是說那個演講似乎有點冒犯到她,因此她開始幫自己及其他當地人辯護。當她又要談起「我們並不知道……」時,場合的氣氛突然變了,坐後面一點的另外一位阿嬤站起來,開始大聲地反駁前者的言論,她說:「當年,我們誰沒有發現我們鄰居的兒女被帶走!誰不知道那些天天經過市中心的灰色巴士是在運輸誰!誰不知道巴士上山後的黃昏,精神病院的煙囪在冒著煙,全城都是人肉被燒掉的惡味。我們通通都知道!」

至今,德國仍然有不少人不願意面對這段歷史,更不願意面對自己所背負的責任。史奈德教授在《黑土》正是終結了這七十年之久的謊言:不管是親身前往東歐戰場參與屠殺的幾百萬軍人、黨衛隊、警察,目擊屠殺的民政官員和女性幫手,還是留在家鄉剝奪猶太鄰居財產的德國人,大家其實都很清楚猶太人及其他弱勢群體的遭遇(詳第八章)。即便當年沒有親身參與壓迫猶太人,當時德國家家戶戶都有一本希特勒的《我的奮鬥》,希特勒在書中宣揚他的種族優生學及對東歐「生存空間」(請參考譯序)的渴望,難道還有人能夠對壓迫猶太人佯作不知?即便如此,在終結謊言的同時,史奈德並沒有指責當時的加害者,他反而認為,在類似的生活條件及歷史脈絡之下,每個人都很有可能成為加害者,這也正是他在本書書名所提的「警示」,而這些條件為何,正是《黑土》最重要的理論貢獻。

美國前國務卿亨利‧季辛吉(Henry Kissinger)在書評中,稱《黑土》不僅是猶太大屠殺的重要歷史著作,更是一部政治理論作品。確實,史奈德所提出的理論,挑戰了很多過去對猶太大屠殺的主流歷史論述。

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在她的經典著作《平凡的邪惡》中,批判納粹德國的官僚體系導致幾百萬人的大屠殺。反之,史奈德認為,官僚體系的衰頹才使得屠殺成為可能。他的核心論點是,在二戰期間,國家制度發揮了保護猶太人的關鍵作用。他主要辨識的國家制度有三:公民身分(citizenship)、官僚體系(bureaucracy)、及對外政策(foreign policy)。從統計數據來看,享有德國公民身分的猶太人,在二戰時期的生存率往往高於東歐國家的猶太人,因為後者的國家制度被德國消滅,使他們喪失國家的保障。公民身分讓人們得到官僚體系的保護。同時,獨立的對外政策讓納粹德國的邦交國有空間改變針對猶太人的政策,從原先配合德國要求逮捕猶太人,到二戰末期轉向與同盟國合作,選擇不配合德國將猶太人押解送至集中營。公民身分、官僚體系、及對外政策等三個要素,減慢了納粹德國屠殺猶太人的速度,最終也阻擋了希特勒殺死全歐洲大陸猶太人的計畫。

反觀,大屠殺得以實行的關鍵前提,是德國鄰近國家政體被摧毀,史奈德稱這個戰略為「國家之消滅」(state destruction)。一九三八年,當奧地利總理宣布「德奧合併」(Anschluss),奧地利實質上就毀滅了,並陷入了一種無法無天的狀態。宣布合併的隔天,維也納猶太人開始被侮辱,財產也被強制徵收(詳第四章)。到了一九三九年,希特勒與史達林分別入侵波蘭。按照納粹政權的邏輯,波蘭這個國家從未存在,其法律不僅無效,也被視為從未存在過。據此,波蘭人(包含波蘭籍猶太人在內)一下子失去公民身分及由此而來的權利和保障。對希特勒而言,波蘭及其他東歐國家只是一片空空如也的土地,而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原居民只不過是「次人類」(subhuman)。這樣的邏輯和推論,源於歐洲各國在非洲、美洲等地殖民主義的意識形態。史奈德將希特勒的意識形態及其對東歐「生存空間」的追求,放回殖民主義的脈絡裡,並將其理解為一種歐洲大陸境內的殖民主義計畫。